比爾·蓋茨的終極慈善計劃
葛繼甫（Geoff Colvin）
2025-07-28
圖片來源：SPENCER LOWELL
今年10月，軟件奇才比爾·蓋茨（Bill Gates）將迎來70歲壽辰。
很多人在70歲時早已退休，而比爾·蓋茨卻能夠宣稱自己在某些方面改變了全球很多人的生活，不管是他在微軟公司（Microsoft）輝煌的職業(yè)生涯中開創(chuàng)的個人電腦軟件和技術(shù)，還是25年來通過蓋茨基金會（Gates Foundation）的公共醫(yī)療和教育工作為全球貧困人口提供的救命疫苗、醫(yī)療創(chuàng)新、教育改革和政策變革研究等。
但他最大的影響還在未來。今年5月，蓋茨宣布了驚人的消息：他將向基金會捐出“幾乎全部財富”，大約1,000億美元。這是現(xiàn)代史上最大規(guī)模的慈善承諾，將進一步加速基金會消除全球貧困地區(qū)的可預防疾病。不過，這個承諾有一個附加條件，即相關工作必須在20年之內(nèi)完成，基金會的2,000億美元（包括現(xiàn)有捐贈基金和預期增長）也必須在20年之內(nèi)全部支出。屆時，蓋茨基金會將永久關閉。
對于如此規(guī)模的基金會而言，規(guī)定期限相當罕見。舉例來說，約翰·D·洛克菲勒（John D. Rockefeller）和安德魯·卡內(nèi)基（Andrew Carnegie）創(chuàng)立的基金會歷經(jīng)百年仍在運作。蓋茨基金會成立的頭25年的支出剛剛超過1,000億美元，未來20年每年將投入大約100億美元，總支出超過了除最富裕國家之外的所有國家的全部對外援助預算。
在接受《財富》雜志的兩次獨家采訪時，蓋茨將這一承諾詮釋為對基金會工作的信任，以及對人類進步的樂觀態(tài)度。“這是一個了不起的團隊?！彼谡劦缴w茨基金會時表示，“我想告訴這個團隊：‘未來20年，基金會的資金絕對充足。’”他希望其他慈善家和政府也可以加入這個承諾：“單靠我們這點資源，無法實現(xiàn)人們理想中世界應有的進步?！?/p>
為什么要設定關閉期限？基金會在諸多方面都取得了進展，為什么不像其他很多慈善機構(gòu)一樣永久運營？蓋茨的回答是：“像這樣盡快花錢，我們做起事情來會更有動力。”永久存在的基金會通常會通過籌款和投資收益來維持運作，為后代提供博物館、圖書館或其他能夠世代相傳創(chuàng)造價值的設施。蓋茨基金會則選擇集中投入巨額資金，給一些全球最致命的疾病以決定性一擊，讓未來再無后患。
基金會在這方面正朝著創(chuàng)造歷史邁進。迄今為止，人類僅消滅過一種疾病，即1980年消滅天花。蓋茨相信，在未來20年的每年大手筆投入之后，“應該可以根除四種到五種疾病?！蹦壳埃饡诩颖杜辜顾杌屹|(zhì)炎和瘧疾，并將結(jié)核病和艾滋病的死亡人數(shù)減少到現(xiàn)在的十分之一。
蓋茨稱，為這些目標投入2,000億美元，就有機會實現(xiàn)。但他也很擔心?！案辉冶仨毘掷m(xù)投入。”蓋茨說，“否則進展就將停滯，甚至有可能倒退?！?/p>
消滅多種疾病是多年之前蓋茨就設定好的目標，當時，唐納德·特朗普（Donald Trump）還沒有第二次當選美國總統(tǒng)；也沒有出現(xiàn)特朗普政府關閉美國主要的國際援助機構(gòu)美國國際開發(fā)署（United States Agency for International Development），還讓美國退出世界衛(wèi)生組織（World Health Organization）。如今，一些在新冠疫情后開始減少援助的富裕國家紛紛效仿美國，大幅削減對外援助。英國減少了40%，法國減少了37%，荷蘭減少了30%。
這正是蓋茨最擔心的事情：富裕國家關注重點的改變可能沖擊基金會獨特且高度成功的慈善模式。其理念在于，將科技行業(yè)具有的數(shù)據(jù)驅(qū)動、成本效益的精神，與全球公益組織的工具和方法相結(jié)合，在各國、企業(yè)、多邊組織和慈善家的合作中實施，從而放大人道主義干預的積極效果。這種模式被稱為“蓋茨方法”，不僅改變了國際援助方式，也推動了慈善事業(yè)變革，數(shù)十家機構(gòu)采用了該模式，以蓋茨基金會為標桿開展工作。
但這種方法比較依賴集體行動。即便是比爾·蓋茨也沒有足夠的財力來實現(xiàn)基金會的宏偉目標?！拔覀冊谌蚪】捣矫嫒〉玫钠孥E般成果，絕非單打獨斗可成?！彼f。
如今，在20年的嚴格期限下，主要國家持續(xù)削減對外援助可能會嚴重阻礙蓋茨計劃的成功。
蓋茨的億萬富翁朋友沃倫·巴菲特（Warren Buffett）是蓋茨基金會的第二大捐贈者，已經(jīng)捐贈超過400億美元。他向《財富》雜志表示支持這一策略?！拔蚁嘈疟葼栕龀隽擞⒚鞯臎Q定?！彼谝环怆娮余]件里寫道?！氨葼枴傇趯W習’，在基金會的發(fā)展中體現(xiàn)得淋漓盡致。”
就蓋茨而言，他似乎比執(zhí)掌微軟時更加熱衷于打破常規(guī)，投資創(chuàng)新，爭取高回報。
“慈善事業(yè)的好處在于不受利潤的束縛?！彼f，“我震驚地發(fā)現(xiàn)，投入最貧困國家的資源實在太少。只要在貧窮地區(qū)合理使用慈善資金，效果就比在富裕國家至少高20倍?！?/p>
在蓋茨基金會成立25周年之際，這家機構(gòu)已經(jīng)成為慈善行業(yè)巨擘。其支出每年都在增加，從2000年成立時的10億美元增加到2024年的82億美元，遠超全球其他私人慈善機構(gòu)。2023年，基金會的援助覆蓋135個國家。在蓋茨基金會的倡議下成立的、獲得廣泛支持的疫苗非營利組織全球疫苗免疫聯(lián)盟（Gavi）已經(jīng)為11億名兒童接種疫苗，推動全球5歲以下兒童的死亡率從2000年的大約1,000萬降至2023年的不到500萬。
基金會的龐大規(guī)模也與眾不同。福特基金會（Ford Foundation）有423名員工，洛克菲勒基金會（Rockefeller Foundation）有280名員工。梅隆基金會（Mellon Foundation）和卡內(nèi)基基金會（Carnegie Corporation）的員工都不到200人。蓋茨基金會的員工超過2,000人，基本都在位于美國華盛頓州西雅圖、面積為12英畝（約48,562.28平方米）的園區(qū)里工作，還在全球10個城市開設了辦公室。
蓋茨基金會之所以需要這么多的員工，是因為要做很多事情。基金會工作的起點，便是消滅在富裕國家早已被遺忘卻仍然在折磨全球20億最貧困人群的疾病。脊髓灰質(zhì)炎和兩種寄生蟲?。湹啬驱埦€蟲病和淋巴絲蟲?。缀跻呀?jīng)被消滅，但最后的病例卻最為頑固?；饡嘈旁谖磥?0年內(nèi)能夠消滅瘧疾。結(jié)核病和艾滋?。℉IV）很難除盡，但蓋茨相信可以大幅降低死亡率。
除了這些斗爭，基金會還在全球最貧困的國家開展農(nóng)業(yè)、營養(yǎng)、金融系統(tǒng)、性別平等等多個項目，在美國也有改善公共教育的項目。
不過，有一些人不喜歡蓋茨的方法?！氨葼枴どw茨不應該告訴非洲人需要什么樣的農(nóng)業(yè)?！狈侵藜Z食主權(quán)聯(lián)盟（Alliance for Food Sovereignty in Africa）宣稱。批評者認為，蓋茨基金會與生產(chǎn)其采購的疫苗的大型制藥公司的關系過密。還有一些人抱怨道，由于蓋茨基金會和類似的組織做了政府和公共機構(gòu)應該做的工作，因此削弱了人們對公共機構(gòu)的信任。
盡管蓋茨不斷受到一些左翼人士的批評，但他已經(jīng)成為美國右翼的“眼中釘”，詹姆斯·戴維·萬斯（JD Vance）和埃隆·馬斯克（Elon Musk）等人都將他妖魔化，指責蓋茨基金會通過項目宣揚左翼意識形態(tài)，互聯(lián)網(wǎng)極右翼角落也流傳著關于蓋茨的謠言。
在某種程度上，蓋茨樂于聽到批評，例如基金會抗擊疾病具體策略方面的不同意見。“我希望針對瘧疾和營養(yǎng)不良工作的批評者能夠增加10倍?！鄙w茨表示。
但他對否定蓋茨基金會大規(guī)模慈善事業(yè)的批評難以茍同。他堅信這一事業(yè)具有價值：“沒有多少人會說：‘不，我寧愿他去買游艇。那樣世界會好得多?！?/p>
蓋茨不僅努力打造更好的慈善模式，還想培養(yǎng)更加優(yōu)秀的慈善家。他已經(jīng)說服美國及世界各地的數(shù)百名超級富豪承諾捐出大部分財富。
這是蓋茨在2010年與梅琳達·弗倫奇·蓋茨（Melinda French Gates）和沃倫·巴菲特共同發(fā)起的項目?！拔覀儺敃r在集思廣益，想如何鼓勵更多的人捐贈?！鄙w茨回憶道，“結(jié)果發(fā)現(xiàn)慈善事業(yè)很孤獨。不知道怎么向其他人學習?！边@三位頂尖富豪決定召集渴望對世界產(chǎn)生積極影響的億萬富翁們，蓋茨說，但不是通過又一場晚宴或奢華籌款晚會：“我們需要他們真正做出承諾?！?/p>
最后的成果是“捐贈誓言”（Giving Pledge），承諾在生前或去世后捐出至少一半財富?！拔覀兤鸪跸Ｍ梢哉业?0位到80位志同道合的慈善人士?！鄙w茨說。截至2024年7月，已經(jīng)有244人加入。簽署者包括商業(yè)界和不同意識形態(tài)領域的知名人士，比如對沖基金經(jīng)理比爾·阿克曼（Bill Ackman）、商界領袖兼政治家邁克爾·布隆伯格（Michael Bloomberg）以及LinkedIn的創(chuàng)始人里德·霍夫曼（Reid Hoffman）。
與此同時，蓋茨希望各國繼續(xù)沿著他的基金會開辟的人道主義道路前進?！拔視咴L各國的首都。”他解釋道。“我去華盛頓特區(qū)鼓勵美國國會保持慷慨，維持推動該領域不斷取得進展?！北M管特朗普政府削減聯(lián)邦援助造成了“突然且消極的局面”，但蓋茨表示：“對于全球健康領域能夠取得巨大進展，我依舊非常樂觀?！?/p>
然而，像任何成功的首席執(zhí)行官一樣，他也是現(xiàn)實主義者?！斑€不清楚全球最富有的國家會不會繼續(xù)支持最貧困人群。”他在宣布基金會將于2045年關閉時寫道。他唯一可以承諾的只是，蓋茨基金會“將全力支持人們和國家擺脫貧困。”
是的，他承諾捐贈2,000億美元已經(jīng)創(chuàng)下了紀錄，不過他告訴《財富》雜志，并不希望這個紀錄保持太久。
“后來人會打破紀錄?！鄙w茨說道，“我希望他們能夠做到?！?/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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比爾·蓋茨警告唐納德·特朗普：“孩子們會死的?！?/u>
今年年初與即將上任的美國總統(tǒng)唐納德·特朗普在海湖莊園（Mar-a-Lago）共進友好晚餐后，比爾·蓋茨曾經(jīng)對媒體表示，特朗普對全球健康的關注讓他“確實印象深刻”。
如今，特朗普政府已經(jīng)執(zhí)政數(shù)月之久，蓋茨稱陷入了“痛苦”的局面，可能減緩乃至逆轉(zhuǎn)過去25年的進步。美國新政府削減國際援助“將導致孩子們無法接種疫苗，孩子們會死的?！苯衲?月底，蓋茨在接受《財富》雜志的采訪時表示。“削減幅度非常大，完全出乎我的預料?！?/font>
蓋茨表示，基金會一直努力消除疾病和貧困導致的死亡，如今可能因為美國政府削減開支而受挫。但他希望削減措施只是暫時之舉，美國可以恢復援助。
目前尚不清楚美國公眾對削減援助的反應，但蓋茨暗示，民眾對國際援助的支持度可能高于特朗普的認知?！昂芏嗳苏J為援助預算比實際要高得多?！彼f，“當你問他們：‘你認為預算應該占到多少？’他們會說：‘應該定在2%，而不是5%?！缓笪覀儠f：‘有一個好消息。削減之前的預算占比也還不到1%。所以，請支持兒童生存吧！’”—Alexa Mikhail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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譯者：Feb
亞歷克薩·米哈伊爾（Alexa Mikhail）對本文亦有貢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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