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什么晦澀的書嗎?我逢人就問。對晦澀孜孜以求的偏好,讓我無法停止艱難的閱讀。迄今為止最合我心意的印刷品,莫過于一本叫做《司法過程的性質》的譯書。它的中文很繞,令人沉醉。隨便引用書里的一句話,就可以證實這種可貴的品質:“通過有意識和下意識的影響,這種限制性權力的出現(xiàn),盡管背景散淡,卻總是處于預備狀態(tài),它趨向于使立法判斷得以穩(wěn)定和理想化,它向立法注入了原則的光輝,使這一標準高高聳立,可以為那些必須進行這一競賽并保持這一信念的人們所看見?!?/p>
????當有人推薦《設計原本》的時候,我有一種見獵心喜的沖動——它譯自一本英文書,原書名直譯過來是“設計的設計”,大有晦澀的潛質。翻開之后,發(fā)現(xiàn)它毫不晦澀,可是并不令我失望,因為作者的洞察于我心有戚戚焉——他是一位計算機科學家,卻深刻地揭示了理性的缺陷。按照本書作者Frederick P.Brooks,Jr的意見,理性設計模型的最大危險在于,“我們在初始階段并不真正地知道目標是什么”,況且必要條件及其權重在持續(xù)變化,約束也在持續(xù)變化,而設計樹上的節(jié)點實際上只能作為暫定方案,而不能輕易“決策”。
????軟件的設計,公司制度的設計,乃至社會組織的設計,都無法從設計者意識中的理性出發(fā)一蹴而就。考察其中比較廣大的例子。周朝“井田制”建立了設計上的標準化,卻為中國政治帶來人為創(chuàng)造社會結構的先例。歷史學家黃仁宇說它“導致上層設計的形式遠比下層運作的實質更為重要的統(tǒng)治習慣”。這是一種惡習,就算用“不得已”來辯解,仍無法掩蓋它的惡果。延續(xù)下來數(shù)千年,從井田制到武則天的鳳閣鸞臺,到當代的計劃經濟,自上而下籠罩式的設計,綿綿不絕。
????《設計原本》批判了自上而下籠罩式的設計,盡管案例集中在軟件領域,這種批判的啟發(fā)性并未因此而減弱。理性模型被形象地比喻成“瀑布”,而瀑布式方法因為過于簡單,在風格上,完全與最有經驗的設計工作相背離。成功的軟件設計,也像社會的演進一樣,符合螺旋上升的規(guī)律。所有的設計,真正有價值的部分,在于對細微之處的關注,在于根據(jù)實際情況安排精細層面各種元素的大量工作。
????對瀑布式方法的反思提醒人們在世界的復雜性面前保持謙遜。對于中國人而言,這種自覺尤其重要,因為中國人都是哲學家,最關心普適性的意見。我們說“烈火見真金”,說“流水不腐、戶樞不蠹”,于是天下萬物“概莫能外”。
????然而就像社會學中的“宏大理論”不免于空洞,過于關注普適性的觀念,很可能讓我們忽略意味深長的細節(jié)。閱讀《設計原本》,不難印證“觀察——計劃——行動——反饋”這一工作模式的實用性。設計,無論是軟件設計,建設設計,還是更大的設計,有著驚人的一致,它們一再透露藝術的神秘信息——最性感的往往是最有效的。在偶然出現(xiàn)或刻意追求的美中,理性的驅動,終于回歸感官——這實在是一個絕好的消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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